逝世10周年，他依然是中国最有争议的顶流作家

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，车、马、邮件都慢，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”读懂木心这首《从前慢》，你才知道木心对于人生和时光的理解。

木心走过民国乱世红尘，一生跌宕起伏，3次锒铛入狱，终生未婚。在他从事文艺创作的70年里，他从不轻易发表自己的作品。

他曾说：“不早熟，不是天才，但天才一定要晚成才好。”这句话，也是他一生的写照。

来源 | 十点读书

ID | duhaoshu

2001年，《上海文学》刊发木心的《上海赋》。

作家陈村读后大为震惊：

“我这辈子读过无数中文，结识许多作家。毫不夸张地说，木心先生的文章，在我见过的中文作品中，最是优美、深刻、广博。”

陈丹青说：

“你不遇到木心，就会对这个时代的问题习以为常。可等到这么一个人出现，你就会发现我们身上的问题太多了。我们不懂得美，我们不懂得尊敬。”

你只要放空自己读木心的作品一个小时，就会发现他仿佛是在黑暗处将你点亮。

1927年，木心出生在乌镇一家孙姓的大户人家。祖父给他取名孙璞，字仰中，号牧心，长大后，他便给自己取笔名木心。

孙家乃望族，既是书香门第，也是工商世家。

木心小时候，家里佣人清洁厅堂，换下案上宋瓷，摆上明代官窑。

木心母亲见了，赶紧轻声呵斥：“明代东西都拿出来了，快收回去。”

从小，母亲聘请 “词学宗师”夏承焘给木心上课。

木心把自己写的诗集手稿拿给夏承焘看，夏承焘读完，很是惊讶，小小年纪写诗作词竟然如此扎实：“如果把这本集子混入唐诗宋词里，也很难分辨出来。”

木心听了之后，默默取回集子，把它丢进烤火炉里烧了。

母亲不解，木心说：“我写诗词是为了写出新意，老师说我的诗词和唐宋人并无区别，说明我还只是模仿。与其照搬模仿，不如一把火烧了。”

作家茅盾是木心远亲，木心叫他“德鸿伯伯”。

茅盾在乌镇有一间书屋，藏书万册，木心把中意的书，一批批拿回家来朝夕相对，爱护有加，对破损的书还会动手“补缀装订”。

茅盾

1937年乌镇被日军攻陷，同乡人脸上都是恐惧，每个人都不知道明天在哪。木心一头扎进茅盾的书屋里，一看就是一整天。

那时候，江浙书香门第都已败落，富裕人家多数醉生梦死，少数热血青年投奔革命，江浙已没有了江南雅致。

木心全家福，左二为木心

木心靠读书自救，14岁前，木心已将《文学大纲》通读了几遍。

内心细腻的人，总是能从书中获得勇气和力量。不管人世间多么嘈杂，总能获得内心的平静和自足。

19岁那年冬天，木心决定去僻静的山上写作，他带了两大箱书上了莫干山。

一个人住在废弃的大房子里，白天晨起读书，晚上点上矿烛写文章。

莫干山冬天山风刺骨，夜里更是无比寒冷。

他带了一大箱克宁奶粉，冷了就冲一杯喝，然后继续读书，饭菜则由一个乡下姑娘定时送来。

一天夜里，木心正在屋里写文章，忽然听见老虎用利爪挠木门，他惊出一身冷汗。

山民讥笑木心：“这傻小子，不在家好好当大少爷，非要大老远跑到这荒山野岭受苦。”

冬天过去，莫干山漫山野花。下山时，挑夫的篮子里，还多了木心花一个冬天写出的厚厚几册书稿。

家中本来的意愿，是想木心从商从政，但木心毫无兴趣，他想成为一名画家。

1946年，木心考了上海美专，跟刘海粟先生学习油画。

没过多久，他又转到杭州国立艺专，追随林风眠先生研习中西绘画。

木心的画作

1950年，木心被杭州第一高中聘为教师，给学生教美术。工资很高，可是木心却说：

“现在生活虽好，但这是常人的生活，温暖、安定、丰富，于我的艺术有害，我不要，我要凄清、孤独、单调的生活。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。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，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。”

当了不到半年教师，木心主动辞职。他又钻进了莫干山，专心读书、写文、绘画。

木心常戴的帽子、常拎的包、常穿的鞋

书桌上贴了福楼拜的一句话：“艺术广大已极，足可占有一个人。”

在那个时代，每个人都在要求活成标配的生活，而木心主动放弃俗世，他是向内寻找自我的人，是一个真正坚守内心的殉道者。

这一次，木心隐居6年。1956年，木心下山，陪着他下山的是100多部中短篇小说，还有无数张水墨山水画。

1957年，木心家道中落，一日日破败下去。

迫于生计，木心重新返回杭州第一中学继续教书，后进入上海工艺美术制品厂做了设计师。

一天，木心刚刚回到办公室，看到几个警察在等他，他们上来就要给木心戴手铐，木心转身就跑。 

无路可走时，木心一头扎进大海，但最终还是被捕。

“即使死，我也要跳入大海，死得体面。”

警察给木心安的罪名是策划偷渡。原来他是被上海美专的同学诬陷，他们偷渡未遂，就拉上不合群的木心垫背。

警察调查很久，查无实据。半年后，只好把木心给放了。

木心后来说：“生命的本质就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！等你知道了生活将要到来的一切，那就不是生命了。”

1966年一次会议上，陈伯达狂傲地嘲笑德国诗人海涅。

木心坐在下面听得火冒三丈，他站起身来，指着陈伯达就骂：“你也配对海涅乱叫。”

在全民哑声的年代，木心只是为了一句诗，拼上了命。

此话一说，等待木心的就是牢狱之灾。木心被关在阴暗潮湿的防空洞里，每天吃酸馒头和霉咸菜。饭菜上来，人未开口，就爬满了苍蝇。

可是木心却说：“一个人不能变成一个鬼，不能说鬼话说谎言，不能在醒来时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。不管什么时候，一个人都应该活得是自己，并且干净。”

命运不知如何是好，命运却又是如此精致。

木心找来一张白纸，在白纸上画上黑色琴键。到了晚上，他蜷在角落里，在这无声的键盘上弹奏莫扎特和肖邦，竟也弹得有滋有味。

用来写认罪书的纸，他偷偷藏起来，写米粒大小的笔记，每天写1200字。囚禁18个月，他写了66张纸，每一张都两面写尽，足有65万字。

只有真正做到内心干净的人，才能在牢狱之中，依然坦然自若，志向高洁。没有一丝怨气，没有愤怒，也没有戾气，恪守着内心的诗意和审美。

18个月后，木心小心翼翼地把手稿叠得整整齐齐，缝在厚厚的棉袄里，走出了监狱。

木心说：“你要我毁灭，我不！我不能辜负艺术对我的教养！”

有一回，梁文道看到木心50多岁时的照片，照片上的人优雅至极，脸上没有一丝抱怨和苦难。

他十分惊讶：“这哪里像是一个坐过牢的人，好奇怪，好奇怪的一个人。”

木心在《云雀叫了一整天》里有一首小诗：

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，你再不来，我要下雪了。

雪下得越大，木心就越干净。文字是一盏灯，心便是那一束照亮人间的光。

1982年，木心已经55岁，暮年将至。

可木心却做了一个决定：去美国。

“我要在我的身上克服整个时代，我不可把人生荒废在俗套的生活里。”

人美好的回归就是内心的回归，放弃也是最好的美学。只有风尘仆仆的长途跋涉，才能真的让内心返璞归真。

1982年，木心放弃一切来到美国。在纽约，木心靠给别人修理古董维持生计。

他自己裁剪制作衬衫、大衣，自己设计制作皮鞋、帽子，把鸡蛋做出12种吃法。

有一次，一个年轻人问木心：“你是流亡诗人吗？”

木心微笑回答：“我不是，我是散步散得远了就到了纽约。”

独自清醒，享受冷清，却风风火火，有滋有味。

1982年，纽约的地铁上。

一个理着寸头的年轻画家忙着赶路，远远看见涌动的人群中，有一张无比干净、高傲的脸，这是木心。

这个叫陈丹青的年轻人径直走向木心，深鞠一躬：“你好，木心先生！”

陈丹青和木心两人常常聊天，一聊便是深夜。

1987年，木心在纽约陈丹青寓所过60岁生日

有一次陈丹青问木心：“怎么成为艺术家？”

木心回答：“连生活都要成为艺术。”

1982年开始，整整20年，木心缺席了中国，同样中国也缺席了木心。

2000年，陈丹青回国，把阔别20年的木心的作品带了回来。在作品里，木心说：“看在莫扎特的面上，善待这个世界吧。”

从前的日色变得慢，车、马、邮件都慢，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从前的锁也好看，钥匙精美有样子，你锁了，人家就懂了。

我好久没有以小步紧跑去迎接一个人的那种快乐了。

有人说，时间是最妙的疗伤药。此话没说对，反正时间不是药，药在时间里。

木心写下的每一句话，连标点符号都打动人心。

2006年，在阔别家乡24年后，木心回到乌镇。

这一年，木心已经近80岁了。他在祖宅的废墟上建了一栋小房子，取名“晚晴小筑”。

院内绿树成荫，曲曲折折的石子小路蜿蜒曲折。院子里有小桥、流水，有落叶满地。

他爱吃家乡的小吃，人到暮年，依然爱吃零食。别人都劝他注意身体，木心说：“贪食家乡食品，其实就是咀嚼童年呀。”

晚年的木心住在乌镇，不参加任何文学活动，凡是有机构邀请他，他都推辞。

他也不参加任何演讲，不接待别人的来访，就连乌镇的人都不知道乌镇还生活着这样的一个人，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人以为木心一直生活在美国，不曾归来。

顾文豪说，木心才是真正的贵族，他像雕琢时光一样雕琢自己。

生命最后的5年，木心一直住在乌镇，安静得像树上的花，甚至连落在院子里的鸟，他都不愿意惊扰。

一个人在靠窗的房子里画画，写作，做衣服。

人，真正的高贵是来自骨子里的教养。

2011年的寒冬，木心被送到重症病房，陈丹青一直陪着他。

他俯下身问木心：“老师您还认得我吗？我是丹青啊。”可是那时的木心已经失去意识，完全不认识陈丹青了。

陈丹青说：“这就是他的句号，全部加起来，是他的一生。”

木心曾说：“诚觉世事尽可原谅，但不知去原谅谁。物是人非，那些人也早已化为烟尘，究竟该原谅谁呢？”

12月24日，伴着莫扎特与巴赫的钢琴曲，穿着黑色呢子大衣、戴着格子围巾的木心躺在鲜花中，与这个世界告别。

陈丹青说：“先生一辈子不落俗套，他要以‘木心的范儿’高贵地离开。”

木心一直没有下葬，他的骨灰盒，安静地摆放在“晚晴小筑”他的卧室里。

路过的每一个人，透过窗子，仿佛依然可以看到那个穿着大衣、戴着礼帽，无比体面、无比尊贵的人。

木心曾说过，如果将来自己的墓志铭上要写点什么，他希望这样写：“即使到此为止，我与人类已是交浅言深。”

这个世界上，真的很难得有一位这样的人，干净地活了几十年。

书籍推荐：《木心先生编年事辑》夏春锦 著，台海出版社《木心先生编年事辑》是诗人、文学家、画家木心的第一部年谱性质的著作，作者将木心的生平行迹按时间先后顺序排列，分“卷首”“家世”“编年”“附录”四部分。“卷首”为木心的姓名、字号；“家世”汇集其家世背景及家庭成员情况；“编年”则为其一生之经历，涉及求学、任职、交游、创作、际遇诸端；“附录”收录木心自制的两份汉语年表和一份日语简历。来源：十点读书（ID：duhaoshu)，深夜十点，陪你读书，美好的生活。图片来源于网络，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。本文内容仅代表原作者观点，与本平台无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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